別樣的滋味：電影、小說、音樂及生活

   《失樂園》是十七世紀英國詩人約翰．密爾頓（John Milton）晚年的史詩鉅作，談這本書要請英國文學專家，我不是。我要談的是日本人的《失樂園》和關於小說和電影的一些我的看法。

《失樂園》小說作者和電影導演都已去世了。導演森田芳光於2011年去世，61歲。渡邊淳一也在今年4月30日去世，80歲。

 1997年，渡邊淳一出版了連載兩年多的小說《失樂園》，當年隨即瘋狂銷售250萬本。森田芳光也在同年拍成同名電影，也是當年最賣座的影片。那一年，「失樂園」不但成為日文「婚外情」的同義詞，並獲選為日本1997年度流行語。

 九○年代是日本「失落的年代」，經濟泡沫讓日本人不知所措，整個日本陷入恍惚的狀態。《失樂園》的小說和電影慰藉了失意的日本人，也讓他們稍稍喘了一口氣。

故事很簡單，遭丈夫冷漠對待的女書法家，與職場失意的已婚出版社編輯發生婚外情，不倫戀情曝光後，在社會與家庭的衝擊下，最後他們選在景色飄渺的溫泉旅館殉情。

渡邊淳一寫了50多部的小說，叨叨絮絮不停地說著婚外情的故事，寫盡各式各樣的不倫，也各有幸與不幸的結局，真是道盡了男女情感的激情與無奈。甚至另寫散文論述例如《熟年革命》《男人這東西》《解剖學式的女性論》，大談男女的性與愛的差異。

《失樂園》女主角凜子在達到性高潮前喊出：「好可怕……」之後，作者便開始述說這一對偷情中年男女的性愛之旅，也是死亡之旅的激情故事。兩人耽溺在細膩的性愛氛圍裡，甚至挑選一家家景緻優美的溫泉旅館幽會，作者想要探求對生命哀愁盡頭美的幻想的一種渴望。

  小說雖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文學作品，但是起碼是好看又有充滿懸疑的畸戀故事。我相信渡邊淳一沒想過要當一個殿堂的小說家，他勤快的寫著他激情的愛情故事，直到他死去。我尊敬這樣的作家。

  我也尊敬這樣的導演，森田芳光。

  他拍完成名作《家族遊戲》與《從此以後》後，他並沒有成為大家期待的嚴肅導演，當然也沒有成為大師。 他找偶像改編暢銷書來拍，例如《模仿犯》、《廚房》和《失樂園》。日本的影評人失望的說他淪為電影「工藝匠」。

《失樂園》電影最後一場殉情的戲，拍得令我感動不已。森田芳光用很長的時間，舖述場景內外的景色如白皓皓的雪，冰冷的空氣，孤立的別墅和空蕩蕩的房間，好像兩人已被外界冰陳般。導演運用唯美的鏡頭，將這種美與色情的哀愁，發揮得淋漓盡至。兩人在性愛最高潮中，緊密接合，在歡愉的頂點時微笑地接受了死亡。

渡邊淳一和森田芳光的小說和電影，不服務藝術，不自戀也不自大；他們只想和大家分享人生的喜怒哀樂和七情六慾，還有生命中那些瑣瑣碎碎的情緒，就像在某個安靜的夜晚，聽我的朋友說著逝去的傳奇般的故事。幾年前看森田芳光拍向田邦子的《宛如阿修羅》和磯田道史的《武士家計簿》，令我對他的功力讚嘆不已。他拍出原著的精華，但不會超越原著。這讓我想起日本各行各業工藝匠的國寶，這是很光榮的頭銜，但他們卻不會自認為是藝術家。

 小說家與導演寫出好看的小說，拍出好看的電影，就是值得尊敬的作者了。但他們不一定會成為大師，也不必是頂尖的。

因為看到渡邊淳一逝世的新聞，想起森田芳光，也想起台灣的小說家和導演，拉拉雜雜說了一牛車。